□ 吳曉波
時間的指針準時準點指向立秋。一片樹葉顫抖了一下,一絲薄薄的涼意從樹根傳向樹梢,從樹梢傳向樹葉。田野的風一下子似乎活躍起來,從林蔭暗處竄了出來,大膽揭去寫滿三伏酷暑的日歷,迎出秋天瘦瘦弱弱的影子。
陽光逐漸收斂火爆剛烈的脾氣,灼灼目光中流出溫柔一面,淌在臉上,有股清涼薄荷的味道。
天空,一場黑與白的拔河比賽從未停歇,從日漸拉長的影子里,黑堅韌地咬著牙,一寸一寸收復被白占領的失地。
蟬獨坐樹梢,尖尖細舌撥動著一根千年不變的舊琴弦,把一串串蟬鳴埋在樹葉之間,埋在山水之間,讓一個游子的思鄉情愫在泥土深處濃濃發酵,待到八月中秋,長出一枚紅月亮,掛在故鄉的樹尖。
稻草人可以稍微喘口氣,松馳一下僵硬嚴肅的表情,露出難得的輕松笑容,低頭聽早收的稻茬在水底翻滾身子咕著泡,嫩嫩的晚稻秧苗梳理著柔柔的發梢。
蓮把心思在鄉村紙筏上靜靜鋪開,淡淡體香在紙面上漫延,所有的喧囂與浮華都倒伏在柔軟腳下,一曲聲聲慢的詞牌,在塵世之間來回擺渡;一支蓮蓬,雙手合十,自悟自醒,參禪得道。
母親的提籃日益豐盈,五顏六色,紅皮的山芋、胖胖的冬瓜、滿臉褶皺滄桑的老南瓜……被母親一籃一籃提回家,從炊煙里冒出久違的故鄉味道。
父親的鐮刀卷起向外的鋒芒,退至檐上作壁上觀,在堅強的內心悄悄醞釀一場秋的暴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