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驗檢疫人:國門特殊衛士
《河北日報》(2017年4月20日) 10版
□記者 白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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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承擔著出入境人員的衛生檢驗,防止疾病傳入傳出,維護我國的衛生安全;
他們承擔著進境動植物的檢疫安全,防止外來生物入侵,維護我國的生態安全;
他們承擔著進口貨物的質量、重量檢驗,維護貿易公平公正。
他們就是我國的出入境檢驗檢疫工作人員。
河北共有4個海港、1個空港,我們在黃驊港出入境檢驗檢疫局,跟隨工作人員體驗了一次檢驗檢疫工作。
一只小蟲也不放過
和很多人一樣,在到達黃驊港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前,我們也認為它隸屬于海關部門。但事實上,和邊防、海關一樣,出入境檢驗檢疫部門,是固守國門的另一個獨立單位。他們,隸屬于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
4月14日10時,記者跟隨黃驊港出入境檢驗檢疫局衛檢科的張振、劉宏靈登上了C.VISION號外輪。這是一艘從印度出發,經新加坡到山東煙臺,又到黃驊港的轉港貨輪。按照要求,張振和劉宏靈對該貨輪進行衛生監督。
韓國籍船長拿出了全體船員的疫苗證遞給劉宏靈,張振則和大副到餐廳、廚房和伙食庫進行檢查。餐廳有只蒼蠅飛來飛去,張振用英語告訴對方,蒼蠅要立即處理。黝黑瘦小的廚師長點頭表示馬上。
這并不是小題大做。
根據我國《入出境船舶醫學媒介控制標準》,廚房、餐廳等重點區域,是不允許有蒼蠅的。
“蚊蠅等醫學媒介活動的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張振說著,掏出手電,熟練地打開廚房柜子、冰箱、水果倉庫、冷藏食品庫、常溫儲藏庫、垃圾桶等進行檢查。“積水里、背風處容易有蚊子幼蟲。垃圾桶和柜子里是蟑螂最愛。”這是衛檢人多年的經驗。
事實上,對于入境船舶,在衛生檢疫工作結束前,船上的任何人、任何貨物都不能下船。
這一點,對于需要進行檢疫的貨物來說,尤其重要。
除了礦石和煤炭,黃驊港出入境檢驗檢疫局還肩負著進境種牛和進境糧食的檢驗檢疫任務,這些進境的動植物及產品,都需要經過檢疫合格才能放進國門。
一頭種牛進口到國內,過程遠比常人想象的要繁雜得多。
按照程序,國內貿易商需要首先申請進境動物隔離檢疫場的使用,并申請進境種牛檢疫許可證,然后到與我國建立了雙邊議定書的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選定種牛后,由質檢總局派出境外預檢專家飛赴這些國家,進行為期60天左右的預檢。種牛運到國內指定港口,還要在距港口一定距離的錨地停靠,等待檢疫合格后,才能到碼頭靠泊卸貨。
今年春節剛過,耿苓飛所在的動植食檢驗檢疫科,就檢疫了來自新西蘭的4431頭“荷斯坦”種牛。
“我們要一直跟到種牛的隔離場,還要和牛同住牛棚,度過漫長的45天隔離期。等這批牛經過各種觀察和抽血化驗,確定沒有任何疫情,才算解除隔離,這才可以分散到全國各地。”耿苓飛和他的同事,要全程跟蹤這批動物進境后的行進路線,確保沒有任何的疫情風險發生。
對進境植物及其產品也一樣不能掉以輕心。
以進口大豆為例,需在指定加工廠加工,即使如此,檢驗檢疫工作人員也要對大豆進行采樣,對雜草、昆蟲、轉基因、安全風險、農殘等項目進行檢驗檢疫。
距離碼頭15分鐘車程的黃驊港出入境檢驗檢疫局鏡檢室,穿著白大褂的劉子歡正在顯微鏡下觀察一只蟲子。“要確定它的種類、危害,是否屬于我國規定的檢疫性有害生物。對發現的各種有害生物,要進行無害化處理,不能讓它進境繁殖。”
雖然鏡檢室里放著幾部厚厚的世界各國昆蟲大全,可有時候還是不足以幫助他們解決問題。這時,他們就要聯網求助國內知名的昆蟲學者。
總之,一定要給小蟲“驗明正身”,以判斷是否“就地正法”。
守護的是安全和權益
為什么對可能小到只有幾毫米長的蟲子也要嚴防死守?
如今正值4月,又到了美國白蛾的爆發期。如果你知道這些能把樹上綠葉咬得片甲不留的美國白蛾原本是外來的有害生物,可能就會對出入境檢驗檢疫的嚴格程序有了新的理解。
美國白蛾1980年最早在遼寧丹東發現,如今已經擴散至全國十幾個省市,我省也是受害區域之一。
雜草也一樣,記者在檢驗檢疫局的實驗室看到了一小袋大豆采樣過程中篩選出的雜草種子,還待檢驗。實驗室的工作人員介紹,一個不屬于我國現有生態環境的物種一旦進入國門,可能極大地破壞現有的生態平衡,導致生態嚴重惡化。不僅是雜草,哪怕是進口植物中含有的幾粒其他植物種子,也要送檢。
種牛的入境更加嚴苛。運送礦石的船只可以靠泊待檢,而運牛的船只必須停靠到錨地等待出入境檢驗檢疫人員登船初檢合格后,才有資格靠泊碼頭。“就是防范種牛攜帶的疫病進入我國。”動植食檢驗檢疫科副科長李克明介紹,因實驗室檢測陽性,最多的一次他們處理了18頭陽性動物。
當下,黃驊港的錨地共有5個,其中最遠的6號錨地距離港口34海里,單程就要3個小時,以確保一旦有傳染源在運輸船上,可以最大限度減少對我國境內的影響。
要嚴格檢驗檢疫的,還有人。
“一般傳染病,都有體溫升高的癥狀,所以大多數情況下,我們都會安排測量體溫等檢查。”衛檢科科長曹鴻海表示,衛檢科的小伙子大多是醫科大學畢業,具備醫學專業知識。
2016年8月18日,衛檢科就遇到過一起外籍船員發熱病例,雖然排除了這名船員霍亂弧菌、輪狀病毒感染等傳染病,但進一步檢測確定患病船員為沙門氏菌感染,而這一傳染病被納入質檢總局《口岸重點傳染病分類監測名錄》。
“我們在等待檢測結果的過程中,將患病船員送醫救治,并對患病船員使用過的房間、衛生間等接觸過的環境進行消毒處理。”曹鴻海回憶。
和安全相比,出入境檢驗檢疫還承擔著維護貿易雙方合法權益的關鍵一環。
4月14日的黃驊港碼頭上,停靠著大小不等的船只。檢驗檢疫局的執法車上,滿是紅褐色的鋁礬土和鐵礦石粉末。
“我們這就是高級版的‘曹沖稱象’。”前來對進口礦石計重的口岸鑒定科副科長杜彬戲稱。
杜彬所在的科室手握兩項國家專利,他們研發的精密海水密度扦樣器,實現了海水密度的精準測量,提高了海水密度測量精度的0.5‰—1‰。
數字聽上去有點小?
海水密度檢測對出入境船載貨物稱重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對一艘載重10萬噸鐵礦的貨輪,0.5‰就差出了50噸。黃驊港2016年貨物吞吐量達到了2.45億噸,0.5‰—1‰就是12.25萬噸到24.5萬噸。按照60美元一噸鐵礦石的價格,粗略計算,一年也有7000多萬美元以上,這就是帶有檢驗檢疫特色的“技術執法”。
“2016年,我們開展了口岸天平行動,查處了5起比較嚴重的短重貿易,最夸張的一起差額高達15萬美元!”杜彬不無得意。
和重量一樣,進口大宗散雜貨的質量,既是檢驗檢疫的工作內容之一,又是貿易雙方結算的標準之一,“煤的結算指標主要是發熱量,如果發熱量低,而法檢項目氟、氯、砷、汞、釩、磷等含量高,燃燒不但效率低還會帶來污染,這些指標都是影響價格的。”檢驗員王苗苗介紹。
大豆的出油率、鐵礦石中鐵的有效含量,這些指標是否達到合同的約定,都將成為貿易雙方結算的參照。比如供貨方出具的檢測報告顯示鐵含量56%,而我國出入境檢驗檢疫的檢驗數據為53%,雙方如果約定每低一個百分點降低單價2美元,這對動輒十幾萬噸的貨物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這也是出入境檢驗檢疫的徽標上有一臺天平的原因。
“即便是半夜,我們也得去”
給記者介紹完情況,杜彬急急忙忙趕去其他碼頭,給別的船只計重了。沾滿礦石粉的車子揚起一陣紅色粉末——“一溜煙”疾馳而去。
之所以這么風風火火,是因為沒有經過計重的貨物不能進行卸載。以一條10萬噸的船為例,船舶租金及靠港后的各項費用每天高達數萬美元。晚檢一天,貨主就多掏一天的租金。
“運送動物的船到了錨地,即便是半夜,我們也得去。”耿苓飛說。
去錨地,不是一件輕松的事。黃驊出入境檢驗檢疫局一共46名工作人員,到過錨地的,沒有人沒吐過。“暈船是要過的第一關,不吐個天昏地暗不算練出來。”
今年春節后,來自新西蘭的那批種牛經過初檢后,靠泊在黃驊港。“把4431頭種牛從貨輪上轉運至隔離場,整整用了13個小時。”耿苓飛說,按照要求,種牛轉運不能中斷,工作人員就要一直在現場監管轉運全過程。
這只是開始。
“你跟牛一起住過嗎?你最長多長時間不上網、不吃肉?”耿苓飛笑著問記者。
那一次,他和一名同事跟隨這批種牛到位于當地羊二莊的一處隔離場地,跟這群牛同住了整整45天。“住板房,沒暖氣,沒網絡,不能吃偶蹄類肉。”耿苓飛坦言,每次隔離結束,最想干的事兒,是先大吃一頓肉。
2016年12月31日,來自澳大利亞的一批種牛到港,45天的隔離期剛好把2017年的元旦、春節、元宵節、情人節統統包了進去,動植食檢驗檢疫科的韓冠雙就這么跟幾千頭種牛圈在一起過了這所有的節日。而他的妻子正一個人大著肚子在山東待產。
情人節當天,韓冠雙特意找到了一頭全身黑色、唯有頭頂帶著一個白色心形圖案的牛,拍片發給妻子:“感謝老婆,情人節快樂,我在隔離場,讓這頭牛替我表白吧。”
植物檢疫、礦產品檢驗倒沒有如此周折,但采樣過程同樣艱辛。
一船數萬噸的大豆,要進行表層、中層、底層檢疫取樣。“貨倉大概十四五米深。卸貨時,豆子被抓斗抓走,中間會出現一個巨大的漏斗形的坑,人下去根本站不住,但是又必須下去,有時候就要眼一閉跳進去。”對大豆進行過采樣的工作人員王麗昊說,這個工作其實很危險,人很容易被大豆埋住。
對礦產品的檢驗,也不輕松。以一條7萬噸的載煤貨船為例,一船就大約需要采120個子樣,每個子樣至少3公斤,這數百公斤的樣本,都要送到距離碼頭百米外的一排簡易板房進行制樣。
制樣,就是要把成噸的樣品,經過破碎、縮分、研磨,直至研磨到堪比嬰兒用的痱子粉那么細碎,然后只取100克送到實驗室化驗。
本來,這排板房里還有其他單位的辦公人員,可自打檢驗檢疫的制樣車間開工后,其他單位陸陸續續都搬走了。“機器開起來,驚天動地,更別提粉塵了,關著門窗也不行。”辦公室主任劉林通說。
“這就是我們的工作……”辦公室的張琳話還沒說完,遠處的汽笛聲響起。又一艘貨輪即將靠岸,碼頭上檢驗檢疫人又將忙碌起來。